魔幻異想期作品--夜奔
極短篇—夜奔
(註:約1994年作品,曾刊於某副刊。台灣日治與光復初期,一些窮苦人家子女眾多但又養不起,便常將女兒賣給人家當養女。幼年時曾聽母親約略談過此事,因而有了寫作這篇文章的動機)
「跑!」強烈的念頭在她腦海裡鼓譟,彷彿一千隻青蛙同時吶喊。
夜的漆黑羽翼不停拍擊空氣,風在耳邊急吼吼地叫囂,有時又竄到枝枒的縫隙間呼哨,一付流氓賴皮的個性,甚至不顧她狂跳的心臟,覷得機會便朝鬆開的衣領袖口裡直鑽。她不禁打了幾個冷顫腳步更加急促起來。
「朝這個方向應該沒錯吧!」她猶豫著,依稀記得手腕被父親箍緊,由相反一端牽來的情景。沒有回頭!父親粗糙黝黑的大手在她細滑的髮摩挲兩下後,丟下一句話:「要聽話哦!我走了。」把她交給一對陌生夫妻,逆光的背影就慢慢萎縮消失在路的盡頭。窮荒的年歲啊!她嘆氣。
總是朝貧瘠土地挖掘的母親,佝僂著身軀向上蒼祈求,仍然滿足不了一家大小的生存需求,大女兒被賣到遙遠鄉鎮當人家養女,也無法阻擋二女兒被丈夫帶走。
窮荒的年歲啊!她搖頭。對於母親,她只有憐憫,挑不起絲毫怨恨。
一顆顆碎石子硬粒扎進赤足的腳掌心,有點兒疼,還好從小習慣了;偶而採到涼涼軟軟長長的東西也顧不得害怕,誰教那些倒楣的小蛇蚯蚓夜裡不睡覺,到處亂闖,經過這麼重重的一踩,恐怕早已一團糊爛,來不及報仇了吧!
鹹澀汗水自千萬顆毛細孔汨汨流滲,濡濕髮根,流過臉頰,在背脊和細密血珠匯合化成深入脊髓的疼。她緊咬牙根,把淚水一滴滴拋落空氣中,讓身後土壤承載自己負荷不了的情緒。體內旋起一股濃稠渦流在心房打轉,恍惚又看見霍霍的鞭影,化成嘶嘶作響昂首吐信的青竹絲,劃開身上細白的血肉。每一鞭都辛辣,她閉上雙眼,不哭不喊,承受養父發怒時施加的暴力。
她以為自己已經變成一塊默默忍受雨蝕風化的的孤立岩石,但是今天傍晚在屋後泉邊撫拭傷口時,不經意抬頭,看見一隻松鼠在高高的杉樹林梢縱躍,動作輕盈自在,豔紅的暮色中,飛翔著歸巢的鳥群。有些什麼聲音在心底響起,於是她決定離開。
路徑崎嶇,銳利的芒草和披滿針刺的荊棘勾扯裸露的臂膀和衣角,黑壓壓的山影也好像要撲噬而來。「家到底在哪裡?」她開始心慌意亂,深怕迷失山林中,永遠走不出這片黑暗。
突然兩腳一滑,她翻落路旁,順著斜坡一路滾到谷底草叢裡,空氣靜止,只剩急喘的呼吸和眼前廣大無垠綴滿星光的深藍天空。
疲倦逐漸湧上眼簾,酸澀的四肢也僵硬不聽使喚,她朦朧地想著:「天快要亮了吧!」現在她只想好好的睡一覺。
山的背後,晨曦正一步一步地努力爬上山頭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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